卧榻上的变法 二

 公孙鞅的身体恢复的极快，这倒出乎景监的意料。待估计公孙鞅身体完全恢复后，景监找到他，就是一阵埋怨：

“先生明明不是儒家弟子，为何要跟君上讲那些腐朽的学说，惹来这顿皮肉之苦？我还很少见到君上发这么大脾气呢。”

公孙鞅笑了笑，道：“这顿打我也是自找的，不过也不算白挨。我请教一下景大夫，如果有一颗稀世珍珠在你手里，你藏到哪里，才算最安全？”

景监忖度了片刻，说：“鱼眼睛里，不是有句话叫鱼目混珠嘛。”

公孙鞅点点头：“正是这个意思。现今百家争鸣，儒、墨、道、名、兵、阴阳等各派学说，均有相当多的追随者。后世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思想。儒家思想在大一统的和平年代，用来粉饰太平、装点门面，当然是极好的。但在这个大争之世，若想富国强兵、增强国力，只有用法家学说。”

景监对这一点倒是有些赞同，毕竟她和国君一样，对儒家并没有太多的好感：“先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。”

“这就说到了。君要试臣，臣也要试君。我之所以用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来游说君上，就想看一下她的想法和眼力。果然君上的志向相当远大，不过我没想到的是，她可真是人狠话不多，我本来以为能跟国君形成一种君臣相知、青山松柏之类的关系呢。”

景监笑了：“君上可不是一般人，她身经百战，剑法很厉害。而且她求治之心极强，每天四更就起床读书。她一定就是先生想要找到的君主。不过先生闹了这么一出，我还得找个机会把你再次引荐给君上才行。”

公孙鞅下拜：“有劳景大夫了。”

几天后，嬴渠梁在城楼上眺望，子车英和景监侍立一旁。忽然，一只大雁飞过。嬴渠梁按剑长叹。

车英和景监对视一眼，车英先开口：“君上何故长叹？”

嬴渠梁继续眺望远方：“昔日齐桓公曾经说过，‘我得到仲父，就像大雁有了翅膀’。我下求贤令已经好几个月了，结果到处遇到掣肘，一个奇才也遇不到。就像一只大雁，空有冲天之志，却没有羽翼之资，这才不由得产生了点感慨。”

景监单膝跪下，道：“请君上恕罪。”嬴渠梁连忙扶起：“景大夫何罪之有？”

景监进言：“上个月为君上侍寝的公孙鞅，其实正是臣在魏国访到的大才。因求贤一事受阻，臣才想办法将他安排到后宫，想让他趁机在君上面前展露才华。他有内圣外王、富国强兵两套理论，上次向君上进言的是内圣外王，君上认为迂腐难行，故给了他薄惩。但他还有富国强兵一套理论，想进献君上。”

嬴渠梁听到“富国强兵”四个字，正中下怀，连忙道：“快请公孙鞅来！”

景监一笑，道：“回君上，现在可不行，得晚上。”

天色刚暗下来，嬴渠梁就回到了后宫，公孙鞅已经等着她了。

嬴渠梁坐在公孙鞅面前下拜，公孙鞅连忙回礼。

嬴渠梁道：“上次不知道先生有大才，冒犯先生，请恕寡人之罪。听说先生有富国强兵的计策，为什么上次不直接教我呢？”

公孙鞅回答：“回君上，并不是臣不愿意说，但是内圣外王和富国强兵，是截然不同的。内圣外王之道，在于顺民情；富国强兵之道，在于逆民情。”

嬴渠梁不解：“为什么说富国强兵之道在于逆民情呢？”

公孙鞅回答：“如果琴瑟不调，只能改弦更张。对政治来说，想要推行改革，就一定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。在农业社会下，人民容易安于现状，只要能稍微活得下去，他们就不愿意做出任何改变。臣举个例子，比如——”他想了想，举出了一个合适的例子，“管仲治理齐国时，将齐国划分为二十五个乡，让士农工商四民各安其业，用军事的理念治理国家，改变了齐国自太公以来的风俗，这岂是人民愿意做的事情吗？但是齐国逐渐富强起来，终于九合诸侯，桓公扬名天下，齐国人民也享受到改革的红利，这才知道改革是有利于天下的。”

嬴渠梁不禁膝盖前行了两步，公孙鞅所说的正是她想要达成的目标。她一直仰慕齐桓公、晋文公、秦穆公这些霸主，也派人搜集过管仲的著作，但是找不到。

她连忙说道：“如果先生真的有管仲的才能，我一定听你的话，将整个秦国托付给你！请问你打算怎样改变大秦呢？”

公孙鞅整理了一下思路。他深知，如果采取了历史上的那一套变法策略，秦国的确能变得极其强大，但是手段过于残酷，自己恐怕也脱离不了车裂的结局。但是如果仅仅仿效管仲、李悝的改革措施，恐怕不足以改变秦国。如何把握这个平衡，自从意外来到这个时代开始，就一直在想了，但是仍然有一些紧张。

“国家不富强，不可以用兵；军队不强大，不可以战胜敌人。想让国家富强，在这个时代，最重要的就是加强农业生产。想让军队强大，最重要的是增强战斗力。但要做到这些，有一个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，这就是男性的比例问题。男性劳动力少，则农业生产上不去，军队的战斗力，比起山东六国，就仍然不足。因此现在得尽快想办法解决疫情问题。”

嬴渠梁暗暗点头，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了，但始终没有办法。

“臣并不清楚这场疫情由何而起，这种情况下，想要控制疫情，难度将会非常大。为此臣建议多措并举，采取以下措施：境内村镇，尽快合并为县，每县设官府，落实防疫措施；拆散大家庭，每个家庭由两名成年女性的，都让她们分家，否则就科以重税，从而减少群聚感染；路上倾倒垃圾、弃灰于路者，处以脊杖之刑；清查户口，每个成年人都发给照身帖，一年内限制人口流动，非必要不得离开本县；出外游历者归家时，须自行禁足二十日；每十户家庭组成一个单位，一家违反上述政策，九家都要举报，如果不举报，家主处以脊杖之刑。另外由各地官府及时查访新发病的病人，安排医生及时救治。如此安排，或能缓解疫情。等形势稍微稳定下来之后，臣再进一步进言。”